《未拆封的春天》
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第三回,我数着粉笔槽里残留的半截粉笔,突然想起去年此时,那个总在走廊转角处徘徊的男生。他叫林深,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,袖口卷到手肘时会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胳膊。
我至今记得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初二开学那天。那天暴雨倾盆,我抱着书包在屋檐下躲雨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帆布鞋踩水花的声响。转身时正撞见他仰头望着教学楼顶的避雷针,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进眼睛,却没让那双眼睛眨一下。
“要一起撑伞吗?”他突然把碎花伞塞过来,伞骨上还沾着不知哪来的泥点。我慌忙后退半步,伞面却恰好遮住我头顶的碎发。那天我们挤在伞下往教室走,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雨帘里飘散,”我叫林深,在实验楼三楼右转第二个窗户。”
从那天起,我的课桌右上角总出现各种小物件:夹着薄荷糖的草稿纸,画着歪扭向日葵的便签,甚至有一次是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。最夸张的是期中考试那天,我的笔袋里突然多出一支英雄牌钢笔,笔帽上刻着”深”字,墨水还带着体温。
“听说你总在图书馆借《飞鸟集》?”林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,我正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。他不知何时站在我斜后方,手里举着本泛黄的诗集,书页间夹着干枯的银杏叶。我慌忙合上书,却听见他说:”叶芝说’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’,可我觉得,主动伸出去的才是真正的开始。”
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心湖,泛起层层涟漪。我开始留意他每个细微的举动:他会在午休时把冰镇酸梅汤放在我课桌旁,会在数学课讲错题时故意提高声调让我纠正,甚至会在放学后留在空教室里,用粉笔在黑板上画满连绵的省略号。
直到那个飘着槐花香的春日下午,我撞见他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食。阳光透过枝桠在他肩头跳跃,他仰头喝水的瞬间,我看见他锁骨处有道淡粉色的疤痕,像朵半凋未谢的玫瑰。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,刚要开口,他却突然转身,把装着猫粮的纸袋塞进我怀里。
“给。”他说这话时耳尖通红,”我妈妈说,喂饱了流浪猫,人就不会再饿着肚子等别人。”
那天之后,我开始主动出现在他的世界里。会在他值日时悄悄帮他擦黑板,会在他感冒时带去润喉糖,甚至会在他解不开几何题时,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满辅助线。直到某个晚自习,他突然把温热的奶茶放在我面前,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
“其实…”他喉结动了动,”我注意到你从开学就在借《小王子》,但每次都放回原位。”
我愣住,他忽然笑了,露出两颗虎牙:”你怕我借走后,书就不再是你的了。”玻璃窗映出我们相视而笑的倒影,他伸手碰了碰我发顶的碎发,”但有些东西,越分享越珍贵。”
毕业典礼那天,林深把一本贴满书签的诗集放在我课桌上。每张书签上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话,从初二九月到高二五月,像串珍珠般串联起三百多个日夜。最后一页写着:”原来主动不是单方面的追逐,而是让彼此都成为对方故事里的光。”
如今每当我路过实验楼三楼右转的窗户,总会想起那个总在雨中撑伞的少年。他教会我,真正的喜欢不是等待星辰坠落,而是亲手点亮自己的银河。就像他说的,有些春天需要主动推开窗,才能让风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