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十三年绿萝》
梧桐叶落时,母亲把装着龙凤镯的丝绒盒推到我面前。盒盖上浮着细碎的金箔,在台灯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像极了十三年前教室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。
那时我们总在课间分食同一块橡皮。张明远用红笔在侧面画个歪歪扭扭的爱心,我就在旁边用蓝笔补个笑脸。教导主任突击检查时,那块沾着粉笔灰的橡皮被没收,我们蹲在走廊里数了整节体育课的秒针。后来他在周记本里写:”她笑起来像春天解冻的溪水”,被语文老师当范文朗读时,我慌忙把本子塞进抽屉最底层。
高三那年我们开始通信。张明远在信纸上画满地铁线路图,标着他在大学城租的房间坐标。我偷偷用圆规在地图上画同心圆,把每个途经站点都圈成心形。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他寄来罐腌萝卜,玻璃罐里泡着张字条:”等我能养活一盆植物再娶你回家”。我蹲在阳台侍弄那盆蔫掉的绿萝,突然发现枯叶背面藏着星星点点的芽点。
大学异地像场漫长的通关游戏。视频通话时他总背景音是图书馆翻书声,我这边是自习室键盘敲击。有次他发来段视频,镜头摇晃着记录我答辩现场,结尾却是他躲在走廊啃面包的狼狈模样。他说:”你答辩时睫毛在抖,像被风吹动的蛛网。”后来我们发明了”绿萝日记”,每天在共享文档里更新植物状态:叶片是否舒展,根系是否发黑,新芽长到第几厘米。
工作后第一次见家长,母亲盯着他工牌上的实习生字样沉默很久。张明远突然起身,从公文包取出个铁皮盒。掀开盖子,十三年来我们收集的橡皮、车票、电影票根整整齐齐码成小山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周记本。”当年您没收的橡皮,现在物归原主。”他声音发紧,”但这次,您能收下我了吗?”
婚礼前夜,我们在出租屋煮火锅。电磁炉嗡嗡作响时,张明远突然说:”还记得绿萝分株吗?要等它长到足够茂盛才能分开。”我往他碗里夹了片毛肚,想起他总说感情像植物,不能急于求成。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,他无名指上的戒痕在蒸汽里若隐若现。
母亲送来的龙凤镯在结婚证旁泛着温润的光。我摩挲着镯身上细密的纹路,想起绿萝在某个梅雨季突然爆发的模样——那些被雨水压弯的枝条,在某个清晨竟全部挺直了腰杆。张明远把婚戒套在我指间时,我们同时想起大学时养的那盆植物,它历经三次分株,最终在第七年开出了细碎的绿萝花。
去年深秋整理旧物,翻出张明远画的地铁线路图。原来他早把每个途经站点都画成了心形,而当年我画的同心圆,恰好与他的轨迹完美重叠。那些被时间冲淡的橡皮屑、车票折痕、视频通话记录,此刻在记忆里重新拼凑成完整的地图。
绿萝仍在阳台上生长,根系蔓延成密密的绿网。张明远说我们结婚后要养二十盆绿萝,从不同季节的枝条扦插。我笑着帮他修剪枯叶,突然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偷藏周记本的下午——原来有些爱情,早就在年轮里悄悄完成了预定。
窗台上的水珠折射着晨光,在玻璃上晕开细小的彩虹。我伸手接住一滴,发现它比任何婚戒都要温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