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未完成的乐章》
夏夜的蝉鸣裹着潮湿的风,我蹲在老槐树下数着蝉蜕。母亲总说这棵树会唱歌,可我分明只听见蝉鸣撕扯着暮色。那时我总以为,所有故事都能被旋律装订成册,直到遇见林夕。
她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,在琴行橱窗前驻足。玻璃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,像两片被风吹散的银杏叶。”你听,”她突然开口,指尖抚过橱窗里那台老式卡西欧,”《后来》的钢琴声总差半拍。”我愣怔时,她已转身走向街角咖啡馆,帆布鞋在石板路上敲出轻快的节奏。
后来我们常在咖啡馆的露台写歌。暮色四合时,林夕的吉他声会惊起檐角的白鸽。她总说我的词像沾了露水的向日葵,句子间藏着光的棱角。可当我要把初遇那晚的星子、老槐树下的蝉蜕、卡西欧琴键的余温都编进歌里时,却总差一个韵脚。
“要不要试试用方言写?”某个暴雨突袭的黄昏,林夕突然把伞塞给我。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,她指着窗外便利店霓虹:”你看,’卖冰棍的吆喝声’比’卖场传来冰块的清脆’更生动。”我望着她沾满水汽的睫毛,忽然明白有些故事需要泥土的腥气。
我们在阁楼搭起简易录音棚。松木地板吱呀作响,像在应和我们的创作。林夕弹着即兴的布鲁斯,我念着从旧报纸上抄来的俳句。当《未完成的乐章》第七次卡在”蝉蜕与星子”的转调时,她突然把话筒转向窗外:”听,风在给云写诗呢。”我望着天际线处流动的云霞,突然听见某个旋律在血液里苏醒。
专辑录制那天,工程师调试着设备。林夕的旗袍盘扣叮当作响,她反复哼着那首未完成的歌。当暮色漫过录音棚的彩绘玻璃,我看见她眼角的泪光与窗外的晚霞重叠。最后一句歌词落在”蝉蜕记得最后一次振翅的温度”,混音师按下结束键时,整座城市正在经历二十年未遇的雷暴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那家咖啡馆,总看见露台藤椅上放着我们的歌词本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蝉蜕、咖啡渍和褪色的吉他谱。林夕去年去了巴黎,临走前寄来张明信片,背面是塞纳河畔即兴创作的旋律。她说:”故事会继续生长,就像未完成的乐章永远在下一个转调处等待。”
昨夜暴雨又至,我翻开潮湿的日记本。雨水在纸页上洇开墨迹,模糊了那些未写完的句子。忽然听见阁楼传来若有若无的吉他声,像某个未完成的乐章在雨夜里轻轻摇晃。我摸黑爬上阁楼,发现录音机仍在转动,林夕的声音穿过二十年时光,仍在哼唱那个关于蝉蜕与星子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