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玻璃糖纸》
初二那年,我在校门口的文具店第一次遇见林小满。她总把数学作业本折成纸飞机,用红色玻璃糖纸包着投进我课桌里。那些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像她说话时眼睛里跳动的星子。
“要不要玩玻璃糖纸?”她把一包糖纸推到我面前,指尖沾着未干的蓝墨水。我至今记得她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,记得她总把”玻璃糖纸”说成”璃璃糖纸”。我们蹲在梧桐树荫下,把糖纸贴在教科书上,看它们在风里簌簌发抖,像无数只透明的蝴蝶。
那时我们以为友谊就是分享糖纸。直到她父亲搬来南方,临走前夜,她抱着我哭得像只淋雨的雏鸟。”他们说我像玻璃糖纸,一碰就碎。”她把糖纸揉成团塞进我手心,”但你说,糖纸不都是透明的吗?能看见光啊。”
后来我总在课间经过她空荡荡的座位。数学课代表不再把作业本折成纸飞机,而是用牛皮纸包着。直到初二下学期,我在医院走廊撞见她父亲抱着CT片,他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医生,像极了《小王子》里沙漠里遇见的商队。
“脑部占位。”医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。我看见林小满的糖纸在消毒水气味中飘落,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。她父亲蹲在地上捡糖纸的样子,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河边捡鹅卵石的父亲。
那天起,我的课桌里开始出现用玻璃糖纸包着的退烧药。林小满的校服袖口不再磨边,而是永远裹着纱布。她把数学作业本改成方方正正的纸飞机,说这样”不容易摔碎”。我偷偷把糖纸换成医用胶布,可她总在深夜给我发消息:”今天数学课又摔了,胶布粘不住。”
高二文理分科那天,林小满的糖纸突然变成了白色。她把退烧药和玻璃糖纸一起放进我手心:”这次换我当你的纸飞机。”我握着那包药,突然想起《小王子》里狐狸说的:”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,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。”
高考前夜,我们在空教室里折了三百只纸飞机。林小满的糖纸已经用完了,她把医用胶布裁成细条,在每只纸飞机上写下公式。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那些胶布条在纸飞机翅膀上忽明忽暗,像银河碎在了人间。
“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。”林小满把纸飞机塞进我怀里,”但你看,我们都在为彼此变得坚硬又柔软。”我摸到她掌心的茧,那是长期打针留下的痕迹。突然明白,真正的羁绊不是避免破碎,而是明知可能破碎,依然选择让玻璃糖纸在风中起舞。
现在每当我经过老校门,总能看见文具店玻璃橱窗里,林小满用透明胶带粘着的玻璃糖纸。阳光穿过它们,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她当年折的纸飞机,永远悬在记忆的半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