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六月的雨与光的协奏曲》
六月的上海总是裹挟着潮湿的空气,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无数只手在翻动一本未写完的乐谱。我站在Livehouse的侧门,看着工作人员将最后一束追光调试到合适的角度,舞台边缘的绿植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微光。这是”未完成协奏曲”巡演的首场专场,距离正式开演还有二十分钟,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兴奋。
三天前的深夜,我在排练厅的镜子前反复调整耳返。镜中倒映着贴满便签的琴谱架,那些用红笔标注的”情绪转折点”和”呼吸节奏”像密密麻麻的星图。助理小林抱着鼓机跑进来时,我正对着节拍器练习第三乐章的即兴solo,琴弦在指间发出细碎的颤音。”张老师,观众席的灯牌已经布置好了。”他递来一叠印着乐队logo的荧光板,边缘还留着打印机未干的油墨味。
这场巡演的构思始于去年深秋。当我站在北京东郊的废弃工厂改造的Livehouse里,看着台下三十多双眼睛随着我的吉他声起伏时,突然意识到音乐需要更广阔的舞台。那些在地铁口弹唱的深夜,在咖啡馆角落即兴的solo,在录音棚里被反复推翻的编曲,此刻都化作乐谱上跳动的音符。上海MAO Livehouse的经理在电话里说:”你的灯光设计理念很特别,会用动态投影把乐谱变成星空。”这句话让我在凌晨三点醒了三次,梦见自己变成指挥家,指挥着漫天星辰的合唱。
开演前半小时,第一缕阳光穿透了Livehouse的玻璃穹顶。我站在舞台边缘,看着工作人员将最后一组投影幕布升起。幕布上浮现出乐谱的骨架,音符像萤火虫般在五线谱间游弋。观众席逐渐填满,有人举着印有歌词的荧光板,有人穿着手绘的乐队周边T恤。穿校服的男生在后排用手机拍着排练视频,镜头里我的手指在吉他上翻飞,像在解构一道复杂的数学公式。
六点整,大屏幕亮起,第一束追光打在我左肩。台下响起零星掌声,随即被《开场序曲》的钢琴声淹没。这首改编自肖邦夜曲的曲子,我在排练时曾因音色不协调与录音师争执到凌晨。此刻当低音提琴的轰鸣从舞台深处传来,我突然明白那些不眠之夜的意义——音乐需要时间沉淀,就像陈年的红酒,烈酒初开时刺鼻,陈年后才显醇厚。
第二乐章的即兴solo环节,我看见观众席最前排的姑娘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。她叫林夏,是乐队忠实的歌迷,去年在苏州巡演时曾送我一本手写的乐评集。此刻她面前的荧光板写着”第17次现场见证”。我选了《雨中即兴》,这首改编自某位日本民谣歌手的作品,在雨声中需要极强的情绪控制。当电子鼓组开始模拟雨滴声时,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投影幕布上拉长,与乐谱上的音符重叠成奇异的几何图形。
中场休息时,我躲进化妆间喝冰镇柠檬水。透过门缝看到林夏在后台与工作人员讨论灯牌更换方案,她举着手机让我看刚拍的视频:某个穿汉服的姑娘在合唱时,衣袂被灯光染成渐变色。”她说想穿传统服饰支持独立音乐。”林夏的声音带着笑意,”你上次说想尝试国风改编,要不要考虑加个传统乐器环节?”
第七乐章的《星夜独白》开始前,我临时决定加入二胡。当琴弓擦过弦线的瞬间,整个场地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五度。穿汉服的姑娘们举起手绘的星图灯牌,光点汇成银河的形状。我看见林夏的荧光板在黑暗中亮起,上面用荧光笔写着:”第18次,永远第1次。”她的眼睛在舞台灯光下泛着水光,像极了去年冬天在苏州河畔,她把热可可塞进我手心的那个黄昏。
散场时暴雨突至,观众们挤在Livehouse门口分享雨伞。我看见林夏举着伞在人群里张望,她的发梢还挂着水珠,手里攥着那张荧光板。”张老师,”她把板子塞进我手里,”上面写着你的下一张专辑概念。”我翻开背面,果然看见她用铅笔写着:”关于雨、光与未完成的梦。”雨滴在伞面上敲出密集的节奏,像无数个未解决的乐句在空中悬浮。
回程的地铁上,我摩挲着荧光板边缘的磨损。手机突然震动,是巡演经理发来的消息:”上海场票房售罄,下一站杭州的灯牌设计需要你确认。”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光斑,我突然想起排练时总在深夜响起的,那道穿透墙壁的回声——当音乐真正与心跳共振时,连空气都会变成透明的五线谱。
此刻的上海正在下雨,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被雨水冲刷。那些在琴弦上震颤的音符,那些在荧光板闪烁的光点,那些在雨中相视而笑的瞬间,都会化作星空下的永恒坐标。就像此刻我手中这方被雨水浸湿的荧光板,虽然表面模糊,但那些用爱写就的乐谱,依然清晰得能听见未来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