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书页间的星河》
高三教室的日光灯总在清晨六点半准时亮起,像一盏悬在头顶的琉璃灯。我望着讲台上被粉笔灰染白的三角板,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描摹着”东南大学”四个字,直到墨迹在晨光中晕染成模糊的星云。
林晓薇的读书声就是在这时穿透了空气。她总爱用深蓝色封皮的高中物理课本当扇子,发梢随着翻页声轻轻摇晃。那天早读前我特意整理好课桌,把物理课本和生物笔记摆成对称的菱形,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。当她的马尾扫过我的右肩时,我听见自己心跳震碎了窗外的梧桐叶。
“做我后半生的伴侣吧。”这句话刚出口就被早读的喧闹吞没。我看见她手中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》突然悬在半空,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标本微微颤动。她扬起的手掌带着物理课本的弧度,却在离我鼻尖三十公分处骤然停住。这个迟疑的瞬间,我看见她镜片后的瞳孔缩成细小的漩涡。
“啪”的一声清响,物理课本重重砸在我手背上。我本能地捂住被烫红的皮肤,却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:”那你可要想清楚啊,我可会欺负你!”她的手指突然穿过我掌心,在皮肤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红痕。晨风裹挟着远处操场的哨声涌进教室,我嗅到了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,混着刚出锅的豆浆的热气。
那天之后,我们的课桌开始出现神秘现象。她的《历史的选择》里总会掉出我借给她的《量子力学简史》,而我的《五年高考》扉页上常常出现她手写的微积分公式。午休时我们总在楼梯拐角相遇,她捧着保温杯说”这道题要这样拆解”,我回应着”这个微分方程应该这样转化”。阳光斜斜地穿过三楼走廊的玻璃窗,把我们的影子拉成交缠的藤蔓。
模考放榜那天,我们在空教室里对着成绩单沉默。624分,627分,629分,像三颗渐次升起的星。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校服第二颗纽扣上,那里别着我去年生日送的钢笔。”我们约定好了对吧?”她眼睛亮晶晶的,”要一起爬上东南大学图书馆的六层台阶,还要在顶层看南京的日出。”
2020年盛夏,我们拖着二十寸的行李箱站在东南大学大礼堂前。蝉鸣声里混着她手机里传来的消息提示音:”录取通知书已送达”。我望着她白衬衫领口别着的银杏叶书签,突然想起高三那年被她打红的手背。阳光穿过礼堂彩绘玻璃,在她发间跳跃成细碎的光斑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在早读课上扬起手掌的少女。
现在我们坐在四牌楼校区老图书馆的顶楼,她正用钢笔在《费曼物理学讲义》上勾画公式。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,远处紫峰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晚霞。她突然转头问我:”还记得高三那年你说的’后半生’吗?”我握紧她温热的手,想起物理课本上被她手掌压出的褶皱,想起那些在草稿纸上写满的恋爱方程式。
夜色渐浓时,我们沿着老图书馆的旋转楼梯向下。每层转角都停驻着我们的故事:三楼窗台上的多肉植物在2021年春天开花,五楼自习区的长椅上留着2022年跨年夜的雪地脚印,六层天台的风铃在2023年秋风中唱着未完成的歌谣。当最后一级台阶触到地面,她突然踮起脚尖,在东南大学校徽下吻住了我的眼睛。
月光流淌在玄武湖的波面上,我们并肩坐在图书馆前的青石板上。她指着远处明城墙的轮廓说:”当年你打红的那只手,现在会帮我改错题,会替我挡下物理实验的烧杯,会在我熬夜复习时塞来温热的奶茶。”晚风卷起她手中的《时间简史》,书页间飘落的银杏叶标本上,用钢笔写着:”致我们永不褪色的量子纠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