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玻璃纸》
樱花树下的长椅像被揉皱的糖纸,我蹲下身时,一片花瓣恰好落在手背。那是去年春天,林深蹲在我面前,校服袖口沾着粉笔灰,睫毛在阳光下忽闪。
那时我刚转学来这所私立高中,总被同学挤在教室后排。林深是学生会会计,总在收作业时把我的本子夹在中间,说我的字像被风吹歪的柳条。午休时他会悄悄往我书包里塞冰棍,塑料袋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数学卷子。
暧昧在四月变得透明。我们开始分享耳机听周杰伦,他教我画二次函数图像,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细小的洞。毕业典礼那天,他往我手心塞了张明信片,樱花标本压在”未来可期”四个字下。我摸着凸起的纹路,以为那是他指尖的温度。
直到九月开学,明信片从储物柜里滚出来。林深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座位空了三个月,最后看见他时,他正把我们的合照塞进碎纸机。碎纸机吞咽声像把剪刀,剪碎了玻璃纸般脆弱的承诺。
“她突然说喜欢隔壁班的人。”林深把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,褐色液体在账本上洇出扭曲的地图。我这才想起他总在周末独自去图书馆,书包里装着不同颜色的笔记本——蓝色是给那个转校生的,红色是给学生会主席的,而我的本子被夹在中间,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。
那天傍晚我在天台遇见他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株被连根拔起的向日葵。”她突然说我们是普通朋友。”他摩挲着校牌上的裂痕,”可我明明记得她亲过我的脸颊。”风卷起他散乱的刘海,露出眉骨处淡粉色的疤痕——那是我们初遇时他替我挡下的物理实验烫伤。
碎纸机还在运转,我听见无数个”我”在纸屑中苏醒。那个总在雨天送我到校门口的少年,那个为我重做数学题到深夜的男生,还有那个在毕业典礼上把樱花标本塞进我掌心的手,原来都只是他人生剧本里随时可替换的NPC。
后来我常去图书馆顶层看雨。雨水顺着玻璃幕墙蜿蜒成河,倒映着林深站在走廊尽头的背影。他正在给新来的转校生讲解社团招新,阳光穿过他指缝,在对方肩头洒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突然明白,有些距离不是山海相隔,而是横亘着整个青春的时差。
去年深秋,我在旧书市撞见他。他正蹲在角落整理捐赠的书籍,校服袖口沾着油墨渍。”学生会需要个活动策划。”他抬头时,我看见他眼底晃动的光,像极了当年在樱花树下教我画函数图像的模样。这次我没有伸手去触碰他递来的宣传单,只是轻轻说:”你需要的或许不是策划,而是重新认识自己的勇气。”
玻璃纸终究会泛黄,但那些被揉皱的瞬间,会变成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折痕。就像林深办公桌上那盆绿萝,即使被遗忘在角落,依然在某个清晨悄悄攀上碎纸机的金属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