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九百九十九朵云》
图书馆的顶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时,我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。那个熟悉的蓝色图标在锁屏界面闪烁了整整三天——林小满的《九百九十九朵云》播放量停在998,距离999只差最后一步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恍惚间我看见去年深秋的晚霞,像打翻的橘子汽水般泼洒在教室玻璃上。
那时林小满刚转学来三班。她总坐在靠窗的第四组,黑色书包上挂着的晴天娃娃随着翻书声轻轻摇晃。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,她永远最后一个交本子,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满歪歪扭扭的云朵。直到某个雨天的课间,我撞见她蹲在走廊拐角,把印着歌词的明信片一张张塞进公告栏。
“这是你写的歌?”我举着被雨水洇湿的纸片愣在原地。她慌忙把书包甩在肩上,马尾辫扫过沾着水珠的窗台:”是…是去年生日时写的。”泛黄信纸上,稚嫩的笔迹写着:”九百九十九朵云,每朵都写着你的名字。”公告栏的玻璃映出我们两张涨红的脸,远处传来值日生拖动桌椅的声响。
后来我们才知道,那首被传唱的《九百九十九朵云》最初只是林小满写给转学前班主任的情书。她总说自己是”被音乐附身的笨蛋”,却不知每个音符都浸着泪光。直到上周五的班会课,班主任突然宣布要建校园音乐角,我看见她攥着歌词本的手指关节发白,像攥着随时会融化的棉花糖。
“要不要试试把歌录下来?”我递过班里的录音设备时,她正用圆珠笔在歌词本上勾画。那天黄昏,空教室里漂浮着松节油和铅笔芯混合的气息,她哼唱时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。我偷偷按下暂停键,听见副歌部分卡顿的瞬间,窗外的云恰好漫过教学楼尖顶。
当林小满的翻唱视频第一次出现在表白墙时,我正在顶楼天台晾晒社团招新传单。手机突然疯狂震动,99+的红色数字在屏幕上炸开,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蓝蝴蝶。评论区挤满了”谁写的歌””在哪里能听到”,最后一条来自”转学生小满”:”谢谢大家听,这是送给毕业季的情书。”
此刻我站在教学楼中庭,看着999朵云的虚拟徽章在林小满的课桌上流转。阳光穿过她新换的透明发夹,在《九百九十九朵云》的歌词本上投下细碎光斑。那些曾经藏在公告栏里的明信片,终于化作漫天飞舞的纸飞机,载着少女未说出口的告白,掠过正在施工的操场围栏,钻进每个经过走廊的耳朵。
音乐教室传来断断续续的练习声,我看见林小满把新谱的副歌写在玻璃窗上。雨水在”再见”二字上晕开墨迹,像极了那年公告栏前我们未说出口的”你好”。或许九百九十九朵云从来不是终点,当第一百朵云飘过音乐教室的窗台时,那个总在课间画云朵的姑娘,终会收到属于她的晴天娃娃。
暮色渐浓,我悄悄把林小满的歌词本放回她课桌。玻璃板下压着的毕业照里,她依然站在公告栏前,只是鬓角多了几根被风吹乱的银丝。手机突然再次震动,这回是班主任发来的消息:”音乐角下周启用,记得带你的乐谱。”我仰头望着天际线处的新月,忽然想起林小满说过的话:”云朵不会消失,它们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