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黑五之刃》
一
陈小川蹲在沃尔玛仓库的纸箱堆里,手指正要触到那个闪着青光的金属物件时,身后突然传来皮鞋碾过碎玻璃的声响。他猛地缩回手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。这个黑色星期五的凌晨三点,他本该在给母亲买药,此刻却像只偷食的鼠辈蜷缩在垃圾场。
仓库顶灯忽明忽暗,将那个铁盒照得泛着幽光。他记得三天前在街角捡到它时,盒盖上还沾着口香糖的残渣。此刻铁盒边缘的锯齿深深嵌进掌心,就像上周被张强踹在肋骨上的钝痛。那个穿阿玛尼西装的中年男人,此刻正用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冲洗着金边眼镜。
“小川啊,”张强把报表拍在收银台上,钢笔尖在”本月保费缺口”的字样上戳出个洞,”老王的寿险业务,你打算用几台破手机去撬?”玻璃幕墙外,圣诞彩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,像极了母亲化疗后输营养液时监测仪上的波纹。
二
铁盒里的青铜剑在掌心发烫。陈小川摸到剑柄缠着的红绳时,突然想起初中体育课摔断腿那天的黄昏。校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,母亲却攥着缴费单在诊室外站成雕塑。此刻剑身凸起的云雷纹硌着掌纹,仿佛能听见青铜器在地下沉睡三千年的叹息。
他在收银台前站成雕塑的时刻,张强的鳄鱼皮鞋已经踢翻了两箱矿泉水。监控录像的雪花屏里,陈小川看见自己握剑的手在发抖,剑刃划过空气时激起的气流掀飞了价目表。当张强捂着脖子倒下时,陈小川才发现剑锋上沾着的不是血,而是清晨给环卫工阿姨送豆浆时打翻的豆渣。
三
救护车的鸣笛刺破黎明时,陈小川正蹲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。他摸到剑柄缠着的红绳,发现内侧绣着极小的一行篆字:永叔手札。这让他想起父亲失踪前夜念叨的”北宋元祐年间”,还有母亲总在睡前摩挲的那枚青铜书签。
医院走廊里,穿护士服的女孩蹲下来递纸巾。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刻着”LS”,和陈小川藏在书包夹层里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。女孩说自己是张强女儿的同学,”他上周还问我,为什么你总在黑五促销时来买护肝片。”
四
出庭那天,陈小川把剑交给了文物局。那柄青铜剑在X光下显露出夹层,北宋元祐年间的《金石录》残页上,记载着”青霜现世,忠义归魂”的谶语。女孩作为鉴定专家,指着剑格处的铭文说:”这是范仲淹手书,当年他父亲范纯仁被贬时,用这把剑斩断贪腐的官袍。”
法庭宣判时,旁听席上的女孩突然站起来。她举起手机,屏幕上是陈小川在养老院给母亲读报的照片,还有张强女儿偷偷塞给陈小川的护肝片购买记录。法官敲下法槌的瞬间,陈小川看见女孩眼里的泪光,和母亲在病床上为他挡下化疗针头时一样。
五
婚礼在养老院的紫藤花架下举行。陈小川穿着母亲生前最爱的藏青色中山装,女孩的婚纱裙摆扫过青铜剑展柜的玻璃。当司仪问”是否愿意”时,陈小川摸到口袋里的红绳,那上面新系着的玉坠,正是女孩用张强女儿遗留的珍珠串成的。
养老院院长送来锦盒,里面是范仲淹手书的拓片复刻件。陈小川展开宣纸,”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。他想起今晨女孩说的:”你杀人的那晚,我在医院走廊捡到这枚戒指,内侧刻着’护肝片陈小川’。”
六
冬至那天,陈小川带着母亲去郊外踏青。青铜剑的残页在背包里沙沙作响,记载着范仲淹将剑赠予忠臣的往事。母亲指着远处的麦田说:”当年你爹也是卖保险的,他说等麦子黄了就回家。”陈小川突然明白,那些年他给客户讲解的”风险保障”,原来和青铜剑上的铭文一样,都是守护的承诺。
夕阳将三人影子拉得很长,陈小川握紧口袋里的红绳。剑柄处新刻的”永叔后人”四个字,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。远处传来教堂钟声,和养老院里常放的《友谊地久天长》旋律交织成网,将这个被误解的黑色星期五,织成了命运馈赠的礼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