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雨落车窗时》
那天的雨是梅雨季特有的缠绵。我攥着被雨水洇湿的伞站在便利店屋檐下，看着玻璃橱窗里旋转的霓虹灯，突然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《后来》前奏。耳机里林俊杰的歌声混着雨声，像无数细碎的银针扎进耳膜。
这是林然送我的第十七个雨天。从初遇那天他撑着黑伞接我下班开始，每个潮湿的黄昏都能看见他车窗里透出的暖光。此刻副驾驶座上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，杯底沉着几颗他最爱的陈皮，这是他特意从茶城挑的，说能暖胃也暖心。
“到了。”他摇下车窗时，我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细碎水珠。这个总把衬衫扣到最顶端的男孩，此刻却把领带松了两寸。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佛手柑的味道，和我常用的白茶香意外地相融。
后视镜里他的侧脸被仪表盘暖光镀上一层金边。我数着他喉结滚动的频率，突然想起上周他说起《后来》歌词：”后来我独自走遍回忆的角落”。当时他正在帮我修被暴雨淋坏的自行车，工具箱里散落着螺丝刀和创可贴，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，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“你耳机线缠住了。”他突然伸手拨弄我耳后的耳机，指尖的温度让我想起初雪那天的街角。那时他把我冻红的鼻尖按在暖手宝上，自己却穿着单薄的外套在路灯下等我。我们共享耳机听《晴天》，他哼跑调的副歌时，我偷偷把伞塞进他怀里。
此刻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卡扣，这是紧张时会做的动作。我解开两颗衬衫纽扣，让他能呼吸得顺畅些。车载屏幕突然亮起，导航显示我们正驶过梧桐隧道，雨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，倒映着我们的影子在彼此肩头交叠。
唇齿相碰的瞬间，雨声突然变得遥远。我听见他吞咽的声音，像春蚕啃食桑叶般细微。他的睫毛扫过我的颧骨，带着雪松香气的气息拂过耳垂。我们都在等待某个临界点，就像他上周教我玩拼图，说每片形状都藏着对方的轮廓。
“怎么…”他的尾音突然哽住，右手撑住我后腰的力道大了些。后视镜里他的瞳孔在雨幕中放大，像两颗即将融化的黑糖。我看见他下唇被咬出浅红的痕，像那年我打翻他咖啡时，他悄悄用纸巾擦拭的痕迹。
车外的雨突然下得更大了。我摸到他眼尾未干的泪，比雨滴更凉。他慌乱地用袖口擦拭，却把我的手按在脸颊上。这个在实验室能精准计算分子量的理科生，此刻却像被雷击中的蝉，连呼吸都乱了节奏。
“我、我…”他结巴着说不出话，安全带勒得锁骨发疼。我闻到他发间淡淡的薄荷洗发水味道，和记忆中他调试机器人时用的冷却液气息重叠。那晚他蹲在实验室地板上修机械臂，头顶的荧光灯管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像只笨拙的鹤。
突然想起上个月他送我的星空灯。他说每颗星星都是他写给未来的情书，现在看来，这或许才是最珍贵的礼物。我吻去他眼角的泪，尝到雨水与薄荷交织的苦涩。车载广播开始播放《雨下一整晚》，副歌部分混着雨声传来：”你听啊，雨下整夜，你的爱溢出就像雨水，倾斜我的世界…”
雨刮器突然启动的震动让我浑身一颤。他慌忙关掉音乐，却把我的手按在副驾驶的储物格里。那里放着他用3D打印机制作的情侣手模，我的那半还带着未干的树脂光泽。那天他熬夜建模到凌晨三点，说要把每个指纹都刻进永恒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终于挤出这句话，喉结滚动时牵动我掌心的伤口——那是上周他帮我系鞋带时被 shoelace 划伤的。此刻他正用舌尖轻轻舔舐我手背的伤痕，像在修复一件易碎的瓷器。车载屏幕显示雨势渐弱，但挡风玻璃上的雨痕依然蜿蜒如泪。
我们沉默地依偎在副驾驶，雨滴在车顶敲出细密的鼓点。他突然从储物格里摸出个牛皮本，封皮上是我送的钢笔印。翻开扉页是他清秀的笔迹：”致小满，愿每个雨季都有晴天”。内页贴着我们从初雪到梅雨的全景照片，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天气。
“那天你说想听《后来》。”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比雨声更轻，”其实我偷偷录了你的声音。”蓝牙耳机里传来我哼跑调的《晴天》，背景音是便利店雨棚的滴答声。他笑着流泪的样子，像极了实验室里调试成功的机械臂，在晨光中缓缓舒展。
雨停的瞬间，车载屏幕跳出彩虹。他把我冰凉的手贴在胸口，那里跳动的温度和十七个雨天重叠。我看见他手机屏保是我们拼的星空图，每颗星星的位置都对应着我掌心的纹路。他说这是用我的手绘制的星图，要把银河系装进我的掌心。
后视镜里我们的倒影逐渐模糊，像被雨水冲淡的水彩画。他突然用领带缠绕我的手腕，动作笨拙却认真。这个能把蛋白质结构拆解得明明白白的男孩，此刻却在我手心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。车载香薰飘散的雪松气息里，我听见他轻声说：”原来爱是数学公式里最复杂的证明题。”
雨后的街道泛着青灰色的光。他开车送我到公司楼下，后备箱里放着给我准备的姜茶。玻璃杯壁凝着水珠，像我们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。他突然转身，把伞塞进我怀里，自己淋着雨跑向公交站。我追出去时，看见他站在雨中挥手，像在给某个永远到不了的终点站告别。
后来我总在梅雨季节想起那个瞬间。他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画出涟漪，像极了我藏在日记本里的星图。朋友说每个人都会为爱情流泪，但有些人连眼泪都流不出。而林然这个能把实验数据算到小数点后八位的男孩，却在初吻时让我看见了他最柔软的棱角。
车载香薰的雪松味渐渐淡去，但那个雨夜的故事永远停在副驾驶的储物格里。偶尔整理旧物时，我会摸到那本牛皮笔记，内页夹着半片枫叶，背面写着：”当雨停时，记得抬头看天空。”原来真正的晴天，从来不在天气预报里，而在某个男孩用眼泪为你证言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