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未送出的千纸鹤》
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绿了三次,我数着日历上被红笔圈出的日期,直到周远的名字在方格本上写满三页。那叠写满”对不起”的纸条在书包里发皱,像被揉碎的千纸鹤翅膀。
初二那年的蝉鸣格外刺耳。周远转学来时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,马尾辫随着跑动在夕阳里一跳一跳。我总在课间攥着水杯站在走廊拐角,看他的影子掠过走廊尽头的光斑。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,他总会把我的演算纸夹在最后,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“小满,这道题…”午休时他突然坐到我斜前方,我手里的橘子撞在课桌上。他手背的疤痕擦过我的指尖,像片突然融化的秋叶。那天我们讨论了四十分钟函数图像,窗外的银杏叶飘落在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上,他突然说:”你解方程的方式很特别。”
这句话在我心里生了根。我开始在放学后留在空教室,把解方程的步骤画成流程图贴在墙上。当发现他也在观察那些图形,我们就在黑板上画了两个互相嵌套的坐标系。粉笔灰落在肩头时,我闻到了他校服上淡淡的薄荷香。
期中考试后的黄昏,我在图书馆撞见他翻着《苏菲的世界》。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,是去年校庆时他教我做的折纸玫瑰。我摸着那张纸上的折痕,突然想起上周他递给我半块巧克力时,指尖的温度。
“其实我…”喉咙像被棉花堵住。他正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,纸飞机翅膀上歪歪扭扭写着”下周英语角,来吗?”我数着纸飞机尾巴的褶皱,从初二到初三,已经数了二百三十一天。
春分那天的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抱着湿透的校服冲进教室,却看见周远站在讲台上给同学讲解物理题。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校徽上,他转头时,我看见他耳后新剃的短发。那天傍晚的操场空无一人,我数着积水里的云影,突然发现纸飞机翅膀上的字被雨水晕开了墨迹。
“小满,你的千纸鹤。”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,手里握着那个被揉皱的纸团。我接过时,他掌心的茧擦过我掌纹,像某种无声的告别。原来他早已在数学课代表收作业时,把我的纸条悄悄折成纸鹤。
现在我的书架上还躺着那本《苏菲的世界》。第137页夹着两张纸条,一张是周远写的”谢谢你的方程式”,另一张是我用铅笔写的”对不起”。窗外的爬山虎又绿了,而那个折纸飞机的少年,已经坐在了北半球的另一端。
去年教师节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,背面是挪威的极光照片。他说正在学习天体物理,而我的书架上多了本《时间简史》。最近整理旧物时,发现那个被雨水泡皱的纸鹤,翅膀内侧用隐形墨水写着:”如果当时鼓起勇气…”后半截字迹被水渍晕开,像未说出口的千纸鹤。
如今我依然会在课间站在走廊拐角,但不再等待那个身影。上周替他收作业时,我主动在演算纸末尾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。当他的指尖擦过纸面时,我听见千纸鹤终于展开翅膀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