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磁带里的七里香》
1998年的春天,我总爱趴在教室后排的窗台上数云。那时刚转学来的我还不适应新环境,直到看见第三排靠窗的座位上,有个扎着蝴蝶结的女孩把《七里香》的磁带倒着反复播放。她转过头来的瞬间,阳光恰好穿过她耳后的碎发,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“周杰伦的《七里香》要循环三遍才能把歌词背下来。”她说话时嘴唇抿成弯弯的月牙,声音像浸了蜜的糯米糍。我慌忙把头埋进臂弯,却听见前桌男生压低的声音:”听说她爸爸是语文老师,每天放学都带她去图书馆。”
那天傍晚,我攥着从废品站淘来的二手复读机,在街角音像店前徘徊了整整四十分钟。玻璃橱窗里摆着《江南》和《七里香》的专辑,封面上周杰伦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。收银员阿姨用算盘珠子拨弄着磁带价格时,我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:”倒带要逆时针转,这样循环起来才不会卡。”
第二天课间操,我把缠着牛皮纸的复读机塞进书包。磁带在塑料封套里沙沙作响,像封存着秘密的蝴蝶标本。当音乐从耳机里流淌出来,我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发麻。直到音乐戛然而止,才发现手指已经把磁带按出深痕。
“喂,你在听什么?”后桌的纸条滑了过来。我手忙脚乱地抽出磁带,周杰伦的歌声恰好卡在”窗外的麻雀 在电线杆上多嘴”的尾音。她接过磁带时,我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灰尘,像落在初春的雪。
那天下午,我把复读机藏在课桌抽屉最深处。当夕阳把教室染成蜂蜜色,她突然从书包里掏出另一盘磁带:”这是《江南》的隐藏版本,周杰伦自己写的吉他solo。”我接过磁带时,她指尖的温度烫得我耳尖发红。磁带封套上贴着便利贴,歪歪扭扭写着:”要记得逆时针倒带哦。”
我们开始交换磁带。她带来刻着《晴天》的空白带,我在空白处录下自己跑调的《龙卷风》。音乐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暗号,直到某天她突然把磁带还给我,说爸爸要带她去参加书法比赛。那天黄昏,她把复读机塞进我手里,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琥珀里的萤火虫:”记得要逆时针倒带。”
毕业典礼那天,我在她座位上发现半张纸条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”周杰伦唱《七里香》时,手指会轻轻摩挲吉他琴弦。”我摸着纸条上的褶皱,突然想起她总爱把耳机线绕在铅笔盒上,像缠绕着看不见的藤蔓。
多年后的某个深夜,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那台锈迹斑斑的复读机。按下播放键的瞬间,1998年的春风裹挟着《七里香》的旋律扑面而来。耳机里传来她清脆的笑声:”你听,倒带的沙沙声像不像春蚕啃食桑叶?”我怔怔望着泛黄的磁带,忽然明白有些记忆就像缠绕在旧磁带上的静电,明明触手可及,却永远无法完整拾取。
上周路过母校旧址,发现那棵开满七里香的老槐树还在。树干上贴着褪色的便利贴,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:”要记得逆时针倒带哦。”我仰头望着枝桠间漏下的阳光,突然听见二十年前那个春日下午的风声,带着磁带倒转时特有的沙沙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