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夏夜来信》
七月的蝉鸣像浸了蜜的糖浆,黏在梧桐树的枝桠间。我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前,看着玻璃上晃动的光影,突然听见有人用钢笔尖轻敲玻璃。抬头时,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。
“要来杯冰美式吗?”林深的声音带着薄荷糖的清冽。他今天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衬衫,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腕骨。我们认识在大学戏剧社,他总演那些沉默的男配角,而我负责写台词。毕业典礼那天他送我一本《小王子》,扉页上画着两棵并肩生长的树。
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我搅动着冷掉的咖啡,奶泡在杯底结成灰色的痂。他摘下墨镜,镜腿在鼻梁上压出浅浅的红痕:”从你把剧本改成双线叙事那刻开始。”我愣住,他接着说:”每个修改意见都标注了时间,像在数你心跳的次数。”
暮色漫进窗棂时,他掏出个牛皮纸袋。里面是张泛黄的票根,2016年8月15日,老电影放映馆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。我摸着票根边缘的毛边,想起那晚他红着耳尖说:”如果当时鼓起勇气,现在我们可能正在巴黎的咖啡馆续杯。”
路灯次第亮起,林深把纸袋塞进我手心。后视镜里,他的侧脸被暖黄的光晕镀成剪影。车载音响突然播放起《City of Stars》,副驾驶的储物格里躺着两罐冰镇梅子酒,罐身贴着便利贴:”七月的晚风会偷走体温,但我们可以用酒精交换。”
推开老式居民楼铁门时,楼道里飘来栀子花的香气。林深掏钥匙的手在发抖,金属门把烫得我指尖发麻。七楼302的防盗门上贴着褪色的电影海报,是二十年前他主演的话剧《仲夏夜之梦》。门锁咔嗒轻响的瞬间,空调冷气扑面而来,像突然跌进初春的溪流。
“别开灯。”林深的声音混着酒瓶开启的清响。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,在地板上织出细密的银网。他单膝跪在沙发前,从背后环住我:”你总说我的台词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,可我偷偷记了十年。”
老式双开门冰箱发出轻微的嗡鸣,他变魔术般取出两个玻璃杯。冰块在梅子酒里折射出细碎的星光,杯壁凝着水珠滑过我的手腕。我们窝进墨绿色丝绒沙发,电视柜上的DVD机吐出《爱在黎明破晓前》的封套。二十年前他穿着白衬衫站在塞纳河边,二十年后我蜷在他怀里数他后颈的绒毛。
“为什么选这个?”我指着沙发缝里露出的电影票根。他握着我的手按在胸口,那里跳动的温度透过衬衫:”因为每个’我们’都藏在台词里。”画面定格在塞缪尔对艾莉森说”我会永远爱你”的瞬间,他突然咬住我的耳垂:”现在换我来说。”
雨滴突然砸在窗台上,惊醒了打盹的猫。林深翻出压在枕头下的日记本,扉页照片是我们穿着学士服站在礼堂前,他背后是飘扬的校旗。2016年8月15日的页角卷着毛边,记录着他在后台写给我的话:”如果她同意看第二场电影,我就娶她。”
梅子酒瓶底沉淀着深紫色的花影,空调出风口吹散了未尽的台词。凌晨三点,我摸到枕边冰凉的钥匙,发现玄关处多了串湿漉漉的脚印。楼道里飘来栀子花的香气,混着熟悉的薄荷糖味道,在夏夜里酿成永不褪色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