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咸菜坛子里的春天》
“小满,你爸又给王阿姨打电话了。”林晓把手机塞回我手里时,厨房里飘来咸菜坛子开盖的酸香。我望着案板上切得整齐的雪里蕻,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。
那时我刚从工地搬进城中村,潮湿的霉斑在墙角蔓延。晓晓举着伞冲进雨幕,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水泥地上砸出深色圆点。”我在这里租了间房。”她把褪色的帆布包甩在床上,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教案本,”明天就能来上课,我每天给你带饭。”
我们挤在十平米的小屋里,铁架床吱呀作响。晓晓的饭盒永远装着咸菜炒蛋,说是食堂特供的秘方。某天深夜我咳得厉害,她摸黑翻出铁皮罐头,倒出几颗腌了三年的雪里蕻:”爸说这是他年轻时腌的,够我们吃三个月。”
“你们当老师的真清高。”隔壁收废品的老张总爱在傍晚敲门,”小满这小子工资都给你当饭钱了吧?”我总笑着递过腌萝卜,看他的三轮车轱辘碾过满地菜叶。晓晓会在这时把温热的豆浆塞进我手里,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,像她眼角未干的泪。
那年冬天特别冷,我连续三天没收到工资。晓晓把最后半袋面粉倒在案板上,面絮在阳光下飞舞如雪。”我申请了助学金。”她鼻尖冻得通红,手指却灵巧地揉着面团,”等开春就能去图书馆做管理员。”面香混着咸菜坛子的酸味,在狭小的厨房里酿成甜酒。
转折发生在初春的某个清晨。晓晓蹲在咸菜坛子前擦拭,忽然惊呼出声——坛底压着的信封鼓鼓囊囊。那是她父亲从南方寄来的,烫金信笺上写着:”囡囡,爸爸在建筑工地摔断了腿,但你的老师同学们凑了五万。”信纸末尾画着歪歪扭扭的咸菜坛子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”以后不用再吃苦菜了。”
我们抱着信纸在咸菜坛子前坐了整夜。晓晓把坛子搬进厨房,往里添了新腌的芥菜。月光透过塑料窗,照得坛沿的霉斑像撒了层盐霜。我忽然发现,那些被我们视作苦涩的时光,原来早已在记忆里发酵成蜜。
如今我们的咸菜坛子搬进了带阳台的公寓,晓晓的教案本变成了儿童绘本。上周整理旧物,翻出当年那坛雪里蕻,坛底压着张泛黄的纸条:”小满,咸菜是苦的,但日子会越来越甜。”窗台上,晓晓新腌的糖蒜正在玻璃罐里冒泡,阳光穿过糖霜,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金箔。
楼下传来老张的三轮车铃响,载着刚摘的青菜。晓晓端着腌萝卜下楼时,我看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一角信纸——是父亲新寄来的,这次画的是个戴眼镜的男孩,旁边写着:”囡囡,小满考上师范大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