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十年歌影》
2013年深秋的某个夜晚,我在公司通宵赶工的格子间里,第一次完整听完《十年》。显示器幽蓝的光晕中,林俊杰沙哑的嗓音穿透耳膜:”十年之前,我是这样以为…”那时我正经历人生第一次职场危机,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凌晨两点,项目被否的邮件刚发出去,眼泪混着咖啡渍在键盘上晕开。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流淌成河,像极了歌里”我们曾约定要一起看雪景”的虚妄承诺。
彼时的我就像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萤火虫,用加班和游戏麻痹对未来的恐惧。每当《十年》前奏响起,耳机里流淌的旋律就变成时光的刻度尺,丈量着从校门到写字楼的七千多个日夜。2015年冬天,我在地铁换乘通道的自动扶梯上又听见这首歌,手机屏幕显示着23:47,裹着臃肿羽绒服的上班族们像沙丁鱼般挤满车厢。那时我正为相亲软件里第37个”对方正在输入…”而焦虑,却突然被歌里”十年之后,我们是朋友,还可以问候”的句子击中——原来孤独早已在十年前埋下伏笔。
真正让我对这首歌产生共鸣的,是2020年那个暴雨滂沱的凌晨。当时我刚经历创业公司的资金链断裂,抱着纸箱站在空荡荡的写字楼前,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财务报表的数字上。手机突然震动,大学同学群弹出消息:”老地方见,我记得你总说十年后要买带花园的房子。”十年前在操场看台见证我们毕业誓言的梧桐树下,如今竟真的有家装修好的民宿。举杯时雨幕中的霓虹在酒杯里晃动,恍惚看见当年那个在KTV吼着”十年后的我们”的青涩少年。
真正将《十年》变成生命印记的,是2022年春天与阿琳的初遇。那天我在旧书店的二手唱片区整理《林俊杰精选集》,玻璃柜上的积灰被阳光穿透成金粉。收银台后的姑娘正擦拭着黑胶唱机,当《十年》的前奏从老式功放器里流淌而出时,我们同时伸手去拿同一张黑胶唱片。那天的阳光像歌里”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”的注解,在两人相触的指尖上流淌成河。
现在每次翻开手机相册,总能看到2023年婚礼现场的照片:我穿着西装站在旋转楼梯尽头,背景是悬挂着十年前毕业照的影墙。阿琳挽着我父亲的手走下台阶时,无人机航拍镜头里,我们仨的影子恰好重叠成《十年》专辑封面的剪影。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,和我十年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——那是一对会发光的夜光珍珠。
成为”哮天犬”的体悟始于2024年初的深夜急诊。那天我送阿琳去产房,产房走廊的灯光比《十年》专辑封面的冷光更刺眼。当婴儿啼哭穿透门缝的刹那,突然想起2013年那个加班的雨夜,原来十年前埋下的孤独种子,早已在某个不知名的春天发芽。现在每天清晨五点,当阿琳被婴儿哭声唤醒,我总会轻手轻脚地起身冲奶粉,就像当年在格子间里等待晨会开始那样。
最近整理旧物时翻出2014年的日记本,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:”2024年1月1日,要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信。”现在这封信终于写完,寄往十年前的邮箱地址。信中说:”那个在地铁站听歌流泪的少年,现在正抱着女儿在阳台看星星。你送自己的夜光珍珠还在吗?记得上次你说要把它做成对戒的。”
上周带女儿去听《十年》 livehouse 版本,五岁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屏幕问:”爸爸,为什么叔叔在哭呀?”我摸着她的头说:”因为十年前那个叔叔很孤独,就像现在很多叔叔阿姨都这样。但后来遇到一个阿姨,他们一起把孤独变成了星星。”女孩把脸贴在我掌心,温热的呼吸里带着蜂蜜的甜。
此刻窗外的梧桐叶正在秋风中翻卷,十年前毕业时种下的那棵树苗,如今已能遮蔽半个院落。阿琳在厨房哼着《十年》的调子熬粥,砂锅边沿的蒸汽在晨光中凝结成水珠。女儿趴在餐桌上画全家福,蜡笔印染红了《十年》歌词本上的”十年之后”四个字。
十年前那个在格子间里听歌的孤独少年不会想到,此刻他守护的不仅是自己的十年之约,还有两个孩子的未来。当《十年》的副歌再次响起,我看见女儿把画着哮天犬的蜡笔画贴在冰箱上,画中的狗爪印恰好盖住了”十年前”三个字。晨光穿透玻璃,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极了时光长河里永不褪色的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