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元宝里的春天》
老宅的青砖墙根下,藏着几株野樱树。每年立春后,树梢便缀满毛茸茸的淡粉色花苞,像撒了把星星的云朵。我蹲在树下数花苞时,总想起外婆用红纸剪的元宝窗花,那些在玻璃上透出暖光的剪纸,此刻正随着花瓣簌簌落在我的校服裙摆上。
“小满,发什么呆呢?”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来。我慌忙把沾着花瓣的手藏到背后,却听见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发愁:”说好给王婶家写春联的,这’财源广进’四个字怎么总对不上平仄?”
我望着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,突然想起上周在短视频平台刷到的”电子元宝”特效。那些用手机镜头拍出的金色小方块,在屏幕里叮叮当当地翻飞,配着”点赞即得元宝”的弹幕,像极了外婆故事里从天而降的聚宝盆。
“妈,要不咱们也拍个’电子元宝’视频?”我鬼使神差地开口。母亲愣了愣,眼角漾开细密的纹路:”你这孩子,春联还没写呢。”可当她看见我手机里收藏的”电子元宝”模板时,眼底的顾虑渐渐化成了笑意。
那天下午,老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各色宣纸。我学着短视频里的样子,把红纸裁成小方块,用马克笔写着”赞””财””宝”三个字。母亲握着我的手教平仄,父亲在旁边举着手机录像,镜头扫过窗棂上褪色的元宝剪纸,突然定格在我鼻尖沾着的半片樱花上。
视频上传后,点赞数像雪球般越滚越大。有位网友留言说:”看到’赞’字变成元宝,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剪的窗花。”这条评论让母亲眼眶发红,她连夜把老相册翻出来,找出二十年前我举着红纸元宝的照片。原来每个春天,她都会用红纸剪些小玩意儿,让我挂在教室的窗前。
清明假期,我跟着母亲去镇上的老字号纸扎铺。老师傅戴着老花镜,把宣纸叠成精巧的元宝:”现在的年轻人用电子元宝,倒也有趣。”他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个旧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元宝剪纸,”这是我爷爷留下的,当年给孩子们拜年用。”
铁盒里还夹着张字条,是爷爷用毛笔写的:”元宝虽小,情义无价。”这句话让我想起视频里那些跨越时空的祝福——有人用AI生成会跳舞的元宝,有人在直播里撒虚拟金币,而母亲依然坚持每年手写春联。当电子元宝的特效在屏幕里此起彼伏时,老宅门楣上那副褪色的春联突然鲜活起来:”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乾坤福满门”。
立夏那天,我带着新学的视频剪辑技术回老宅。镜头扫过墙根的野樱树,花瓣落在母亲新写的春联上,”财源”二字被阳光镀成金色。父亲突然举起手机,屏幕里跳出我小时候举着红纸元宝的照片,配文写着:”从电子元宝到纸质元宝,变的只是形式,不变的是春天的祝福。”
暮色渐浓时,我们围坐在天井里看视频。有位网友在弹幕里说:”原来每个时代都有属于它的元宝。”母亲笑着把温热的桂花酿推到我面前,酒香里混着晒干的元宝花瓣的清甜。我突然明白,那些在屏幕里飞舞的电子元宝,何尝不是新时代的窗花?它们和外婆的红纸、爷爷的字条、父亲的手机,共同拼凑成这个时代特有的春天。
夜风穿过老宅的雕花窗,带来远处孩童的嬉闹声。我看见母亲悄悄把手机调成静音,继续用毛笔在洒金宣纸上写”福”字。墨迹未干的”福”字旁,她用红笔补上三个小字:”赞财宝”。月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,恍若给那些银丝镀了层金边。
此刻我终于懂得,所谓传统与现代的碰撞,不过是同一份祝福在不同时空的流转。就像野樱树年年绽放,电子元宝与纸质窗花,终将在春风里化作相同的春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