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锈剑记》

我是在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那柄剑的。檀木剑匣里积着半寸厚的灰，铜锁早被时光蚀出蜂窝状的孔洞。匣底压着张泛黄的宣纸，祖父的笔迹力透纸背：”此剑名唤’寻心’，剑身铭文需以真心血开，慎之。”

剑身通体幽蓝，刃口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。我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，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，浑浊的眼底泛起奇异的光：”阿宁，你父亲当年带着它投江自尽……”

雨丝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，我站在城隍庙前的石阶上。祖父留下的最后线索是这句谶语：”血月当空，锈剑重鸣。”三日前刚逢上甲子月蚀，此刻乌云压得极低，仿佛天穹裂开道猩红的口子。

庙里供烛摇曳，神像眼角都蒙着蛛网。香案下压着本线装册子，翻开第一页就见”寻心剑谱”四个朱砂小字。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残破的绢布，上面用金粉画着个扭曲的八卦阵图。我对照着剑身裂纹，发现每道裂痕都对应着阵眼的位置。

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檐角铜铃，我握着剑柄站在城楼最高处。剑柄缠着的红绸不知何时已浸透血色，指尖触到剑鞘内侧的刻痕，那分明是父亲年轻时的笔迹：”宁儿，若见此剑，莫要学我。”

锈剑突然发出蜂鸣，震得我虎口发麻。抬头望去，月亮不知何时已攀上中天，血色在乌云中若隐若现。剑刃上的裂纹突然泛起微光，那些蛛网状的纹路竟化作流动的星轨，在空中拼出个残缺的卦象。

“坎上乾下，六爻皆动。”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。转身看见个拄杖老者，青布长衫上沾满泥浆，腰间玉佩刻着”观星”二字。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手中的剑：”三百年了，终于等到能破’迷心阵’的人。”

老者带我来到城南废弃的观星台。石阶上布满青苔，北斗七星的位置却用朱砂标得清晰。当剑刃刺入第七块地砖时，整座石台突然震动，露出下方暗藏的青铜匣。匣中躺着本羊皮卷，卷轴展开的瞬间，无数萤火虫从字里行间飞舞而出。

“这是你父亲的日记。”老者指着某页记载：”当年他本可借观星台机关逃出生天，却因执念困在阵中。你看这’贪嗔痴’三字，正是他最后的执念。”我翻开日记末页，父亲用颤抖的字迹写着：”宁儿，莫让执念蒙蔽双眼。”

暴雨倾盆而下，我站在观星台中央，任雨水冲刷脸庞。锈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声响，剑身裂纹完全愈合，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掌心。当晨曦穿透云层时，我看见掌心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面容，他正对着星空露出释然的微笑。

如今那柄剑就悬在我书房的博古架上，剑鞘上系着祖父留下的红绸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我仍能听见剑柄传来细微的震颤，仿佛在等待某个宿命的轮回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恍惚间又见父亲站在江畔，将剑柄塞进我掌心：”记住，真正的秘密不在剑中，而在你心里。”

（全文约1980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