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折角的书签》

教室后墙的爬山虎又枯了。我蹲在储物柜前翻找旧物，一张泛黄的纸条突然从夹层滑落，边角蜷曲着，像被时光揉皱的蝉翼。那是高三那年小满塞给我的纸条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：”别怕，我陪你”。

记得那天暴雨突至，我抱着物理竞赛的退赛通知蹲在走廊拐角。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通知单上，洇开了”止步省赛”的钢笔字。小满举着伞冲过来时，我正用校服袖子擦着溅到镜片上的雨水，忽然被她拽着往医务室跑。

“我妈妈说，摔破膝盖才能长出新骨头。”她突然冒出这句话，白球鞋踩碎水洼里的彩虹。医务室里，她掏出随身携带的碘伏棉签，动作轻得像在擦拭易碎的蝴蝶。我低头看着膝盖上蜿蜒的伤口，突然发现她校服左胸位置沾着块墨渍，是上周写数学笔记时不小心蹭到的。

后来我们成了最固定的搭档。小满的函数题像脱缰野马，我的几何图形总带着不必要的对称美。午休时总能在实验楼后的香樟树下找到我们，她教我把抛物线画成舞蹈动作，我教她用三角函数计算树影长度。直到某天她突然把物理笔记本推过来：”这个公式我完全看不懂，能教教我吗？”

我翻开那本被荧光笔划得支离破碎的笔记本，扉页上用蓝墨水写着我的名字。阳光穿过香樟叶的间隙，在她睫毛上洒下跳动的光斑。那晚我抱着笔记在台灯下重做推导，却在最后一页发现用铅笔写的备注：”今天小满说，她最怕被剩下。”

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，我故意把数学卷子涂成黑色，躲在厕所隔间给小满发消息：”我考砸了，能借笔记抄吗？”五分钟后收到回复：”你上次教我的辅助线方法，我全忘了。”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对话框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笑声。

离校那天，小满往我书包里塞了包风干的桂花。我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，看着她蹦跳着跑向公交站，忽然发现她马尾辫上别着我送她的银杏叶书签——那片被我遗落在图书馆的银杏叶，边缘早已卷曲发脆。

今年春天整理旧物，在泛黄的错题本里又翻出那张纸条。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河，我忽然想起小满总说喜欢《小王子》里的狐狸，”它说驯养就是建立联系”。折角处隐约可见的铅笔痕迹，像她曾经攥紧又松开的拳头。

傍晚去图书馆还书时，在古籍区遇见正在整理书架的小满。她戴着白手套，鬓角别着那枚熟悉的银杏书签。”听说你考上南大了？”她递给我一本《天体运行论》，书页间夹着张新折的纸角：”物理老师推荐的，记得上次你说想看。”

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我摸着书签边缘细密的折痕，突然明白有些角不必刻意抚平。就像香樟树年轮里嵌着的蝉蜕，雨季来临时依然会轻轻摇晃，提醒我们曾共同经历的夏天。

归途经过实验楼后墙，爬山虎的新芽正从折损的枝干上萌发。我摸出手机给小满发消息：”明天图书馆见？”屏幕亮起的瞬间，看见她发来的语音条：”这次换我教你用辅助线解微积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