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雨巷里的柠檬茶》

那是个连空气都粘稠的九月午后，我攥着月考卷子站在教室走廊，看着林小满被班主任拉进办公室。阳光斜斜地切过她马尾辫上的蝴蝶结，在瓷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突然想起上周五放学时，她把最后一口柠檬茶递给我，玻璃杯壁还沾着水珠，像她睫毛上未干的泪。

“这次物理竞赛拿了省二等奖。”林小满的声音从办公室门缝里漏出来，带着薄荷糖的清冽。我盯着自己卷面上刺眼的58分，喉咙突然发紧。她总说我们是连体婴，可此刻她的影子在光晕里舒展得那么从容，而我像被抽去骨头的皮囊，软绵绵地坠在走廊瓷砖上。

那是我和林小满的第七个年头。小学时她总把橡皮掰成两半，一半塞进我铅笔盒，一半夹在她课本里。初中我们挤在教室最后一排，用草稿纸折的千纸鹤从窗台飞到操场，被体育老师当成风筝没收。此刻却因物理竞赛的奖状，让那些纸鹤都变成了扎进彼此的玻璃渣。

“你最近总在偷偷补课？”林小满把奖状拍在我面前时，我闻到了她发间熟悉的茉莉香。那张A4纸上印着烫金的”省物理竞赛二等奖”，右下角还有她工整的签名。我盯着她耳后新长的碎发，突然发现她锁骨处有道浅浅的疤，像道未愈合的伤口。

那天傍晚我们在校门口的便利店躲雨。玻璃窗上的雨痕蜿蜒成河，我盯着收银台前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，他正把柠檬茶放进保温杯。”听说他父亲是中科院的。”林小满突然开口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柠檬片边缘，”你不知道吗？他每天都会去图书馆顶楼看星星。”

我猛地转身，撞翻了货架上的汽水。冰凉的液体顺着掌心流进校服袖口，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林小满蹲下来帮我捡拾玻璃瓶时，我看见她手腕内侧的淤青——那是上周物理竞赛集训时摔的。我们曾约定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，现在却像两艘搁浅的船，在同样的潮汐里搁浅。

“其实我物理从高一开始就不好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幕中颤抖，”那天在实验室，我看到你解出那道电磁感应题时，眼睛亮得像星星。”林小满抬起头，雨滴顺着她的鼻尖滑落，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。

我们开始重新整理那些被遗忘的碎片。在图书馆顶楼，我看见林小满用物理公式给流浪猫设计喂食器；在生物实验室，她把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画成漫画分给我；在晚自习后的空教室，她教我用函数图像预测晚霞的渐变色。那些被柠檬茶染黄的草稿纸，最终拼成了通往天文馆的星图。

校庆那天，林小满穿着我送她的物理竞赛纪念衫走上领奖台。阳光穿过礼堂的彩色玻璃，在她发间跳跃成七彩的星子。我站在台下，手里攥着那张被揉皱又抚平的奖状，突然明白真正的友谊不是分食同一块蛋糕，而是各自成为对方生命里的光。

后来我们在天文馆顶楼重聚，林小满从保温杯里倒出温热的柠檬茶。玻璃杯壁上的水珠滚落，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回响。”其实我物理竞赛用的题都是你教我的。”她笑着把柠檬片推到我面前，”那天你摔下楼梯时，我背你去了医务室。”

雨又下起来，但这次我们不再躲闪。细碎的水珠在玻璃窗上蜿蜒，像银河落进凡间。林小满把柠檬茶喝到只剩杯底，我才发现她手腕上的淤青已经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淡粉色的月牙形疤痕——那是她用圆规划出的傅里叶变换公式。

“下次物理竞赛，我们组队去北京吧。”她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，柠檬的清香在掌心漫开。我握紧杯壁上凹凸的纹路，突然想起那个被我们遗弃的喂食器，此刻正在宠物医院里，用电磁感应原理为流浪猫自动投喂。

暮色中的雨巷泛起涟漪，我们踩着水花往家走。林小满的笑声像玻璃风铃，在潮湿的空气里叮当作响。我知道有些柠檬茶注定要经历酸涩，才能在时光里沉淀出回甘。而我们的友谊，不过是两片茶叶在同一个茶杯里的相知相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