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樱花信笺》
暮春的京都鸭川畔飘着细雪般的樱花,我站在哲学之道尽头的老茶馆里,望着那株百年樱树在风中簌簌落花。玻璃窗上的水汽氤氲了视线,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樱花纷飞的四月天,百草和长安在青石板路上追逐的身影,像两片被风吹散的樱花,永远定格在时光的褶皱里。
那天清晨的露水还沾在草叶上,百草抱着褪色的草莓发夹冲进教室时,我正趴在课桌上补觉。她发梢的樱花香混着急促的喘息,发夹上歪歪扭扭的”CHAMPAGNE”字样在晨光里一闪而过。”若白!快把草莓发夹还给我!”她攥着发夹的手指节发白,像是要从那枚塑料小物里拧出什么来。我揉着眼睛看见长安站在走廊拐角,他浅蓝色的校服袖口沾着草屑,手里攥着半块掰开的草莓蛋糕。
长安后来总说,那天他追着百草跑过三条街,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着漫天樱花,像无数个破碎的彩虹。百草的红色发带被风吹散在巷口,她踮着脚去够飘落的樱花时,发梢扫过长安的鼻尖。”草莓发夹是去年夏天在道顿堀捡到的,”长安摩挲着发夹边缘的毛边,”你说要留着给十年后的自己。”我们三个蹲在樱花树下分吃草莓蛋糕时,百草突然把发夹塞进长安手里:”你替我保管到毕业典礼吧。”
蝉鸣最盛的七月,百草突然转学去了大阪。她临走前夜,长安在道顿堀的霓虹灯下等了她三个小时。我至今记得他攥着那枚草莓发夹站在新宿西口,晚风卷起他浅蓝色的衣角,发夹在路灯下泛着微光,像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。后来长安总说,那晚他看见百草的背影消失在樱花隧道时,发梢沾着细碎的花瓣,像她总爱把樱花别在耳后的小习惯。
去年深秋我在东京塔遇见长安,他肩头落着细雪般的银杏叶。我们坐在展望台的长椅上,他突然从旧皮夹里掏出那枚草莓发夹:”你猜它为什么还在?”发夹内侧贴着泛黄的便利贴,是百草清秀的字迹:”给未来的我——记得要笑着面对离别。”玻璃窗上的雨痕模糊了城市天际线,我忽然想起百草临走前夜,她把三枚草莓发夹分别别在长安、我,还有若白的发间,说这是”三人的约定”。
暮色中的京都老茶馆飘出抹茶香,我摩挲着玻璃罐里干燥的樱花标本。长安带来的那枚草莓发夹静静躺在罐底,发夹链上缠着几根褪色的红色发丝。他忽然握住我的手,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:”听说百草在巴黎开了间和果子店。”茶馆檐角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,惊起一群白鸽掠过晚霞。长安从背包里取出张泛黄的信笺,是百草用铅笔写的:”若白,记得樱花落满哲学之道那天,我们许愿要一起看八十岁时的夕阳。”
玻璃窗上的水汽渐渐凝成水珠,沿着窗棂蜿蜒而下。我望着茶馆外飘落的樱花,忽然明白有些约定就像樱花种子,即便被时光掩埋在记忆深处,总会在某个春日破土而出。长安把信笺夹进《源氏物语》的书页,书脊处还留着当年我们共同修补的痕迹。暮色中的鸭川泛起粼粼波光,仿佛看见无数个樱花纷飞的四月天,在记忆的长河里次第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