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地铁站里的老照片》

《地铁站里的老照片》

凌晨两点的地铁站台,我习惯性摩挲着口袋里的照片。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里,林夏穿着褪色的牛仔外套,站在梧桐树下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。她总说这是我们最自由的模样,那时我们挤在绿皮火车上穿越江南,在青石板巷子里追逐萤火虫,在图书馆顶楼对着星空说”要永远做彼此的月亮”。

三年前我搬进这栋玻璃幕墙的写字楼时,林夏正在准备雅思考试。我们约在国贸三期顶层的观景台碰面,落地窗外是车水马龙的长安街,她却盯着手机里刚发的朋友圈:”今天在超市买到了七块钱的鸡蛋,突然觉得生活很可爱。”我笑着把咖啡推过去,咖啡杯底残留着未化的方糖。

那时我的生活像台精准运转的机器。每天六点四十分从望京SOHO出发,坐电梯时总习惯性数楼层——18层是林夏的办公室,我每天要在这里停留四小时。她总说我的工位像被装进透明鱼缸,透过百叶窗能看到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倒影。我们会在午休时分享同一副耳机,听《起风了》的钢琴前奏,她突然会指着窗外说:”你看那片云像不像我们去年在青海湖拍的无人机航拍?”

直到某个加班的深夜,林夏突然把电脑屏幕转向我。她正在处理跨国并购的资料,屏幕蓝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格外刺眼。”你知道吗?我昨天在电梯里看到你给实习生画流程图的样子,像在指挥交响乐。”她突然开口,我正要解释那是新员工培训项目,她却摆摆手:”其实我偷偷拍了张照片,发你邮箱了。”

那天之后,我总在凌晨两点收到她的邮件。有凌晨三点的会议纪要,五点十七分的星轨照片,还有昨天刚拍的——她站在公司天台,背后是正在亮起的CBD霓虹。邮件末尾永远跟着同一句话:”记得我们说好要一起看极光的。”

上周整理旧物时,我在抽屉深处翻出个铁皮盒。里面装着七张车票根,从南京到昆明,从哈尔滨到成都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明信片,邮戳是2008年9月15日。那天我们在大学城的天台看流星雨,她指着其中一颗说:”这颗要落在北京,落在你工位窗前。”

现在我的工位正对着18层,落地窗外是永不停歇的车流。上周暴雨天,我看见林夏的办公室亮着灯,她站在落地窗前,手里握着那张被我遗忘在储物柜深处的明信片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,模糊了她的侧脸,却清晰映出她身后玻璃幕墙上的倒影——那个穿着西装的孤独身影,和梧桐树下那个笑得像偷了糖果的孩子,在同一个时空里重叠。

昨天在电梯里遇到新来的实习生,她正捧着保温杯看《瓦尔登湖》。我突然想起林夏总说”生活需要留白”,想起我们曾为这个概念在云南的民宿里辩论到深夜。她现在每天在茶水间冲泡普洱,说这是”对抗996的仪式感”。

地铁到站提示音响起时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。林夏在照片里转过头来,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发梢跳跃。这个瞬间突然变得很真实,就像上周在798艺术区,我看见有个女孩穿着牛仔外套,在涂鸦墙前比划我们约定的手势。

走出地铁站时,手机弹出林夏的邮件:”刚在青海湖畔拍到星空,极光预计下周出现。”附件里是张照片,夜空中银河如练,她站在湖边举着相机,身后是正在升起的月亮。我突然明白,原来我们从未走散,那些被工作碾碎的时光碎片,都在记忆的湖底闪着微光。

地铁呼啸进站,玻璃窗倒映出无数个奔跑的影子。我摸出照片对着手机屏幕,林夏的笑脸和窗外流动的霓虹重叠。原来最自由的陪伴,不是永远形影不离,而是当生活变成精密的齿轮,仍能听见彼此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呼喊。

上一篇
下一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