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四季书》
春分那日,我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遇见林知夏。她总穿着浅蓝色棉布裙,发梢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发卡,捧着本《飞鸟集》在晨光里写生。我常在借书台前徘徊,看她在《小王子》扉页画满星星,直到管理员催促才慌忙结账。
那时我总以为青春是场盛大的相遇。就像初春的樱花漫天飞舞时,我们会在操场的双杠上交换耳机听周杰伦的《七里香》。知夏说歌词里”故事的小黄花”是时光的刻度,我却觉得那是青春的注脚。直到那天值日,她突然递来半块橡皮,上面用铅笔写着:”下次借书记得带《追风筝的人》”。橡皮被阳光晒得发烫,我摸着那行字跑向借书处,却在最后时刻被班主任叫住——原来是要去参加省作文比赛的集训。
夏至的蝉鸣裹挟着焦灼。集训营的教室里,我反复修改着关于知夏的作文。她总在课间用素描本画窗外的梧桐树,树影在她笔下化作游动的金鱼。直到比赛前夜,我在她画夹里发现张泛黄的纸条:”明天去市图书馆三楼,有本《百年孤独》的借阅卡”。我攥着纸条冲进雨幕,却在楼梯口撞见她抱着画具匆匆跑过。她回头冲我笑时,雨滴在帆布鞋上绽开细小的花。
那天之后我总在黄昏的图书馆遇见她。她教我用速写本记录暮色中的飞鸟,说每只鸟都是时光的碎片。我们曾在古籍修复室遇见位白发教授,他教我们用竹刀修补《牡丹亭》,说残缺处恰是故事生长的缝隙。直到深秋的某个清晨,我在储物柜发现她的素描本,扉页夹着去年春天的银杏叶,叶脉间写着:”有些相遇注定是未完成的逗号”。
寒露那天,我在校刊编辑部收到知夏的退稿信。她写道:”青春不该是不断续写的遗憾,而应是学会与告别和解。”信纸的折痕里藏着张泛黄的借书卡,指向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。我抱着书穿过飘雪的梧桐道,忽然看见她站在老图书馆的台阶上,发间的银杏叶发卡闪着微光。
冬至的火锅店氤氲着白雾。我们分食着毛肚和鸭血,她展示着新画的《四季书》:”春天遇见,夏天错过,秋天修补,冬天重逢。”画中图书馆的玻璃窗上,雨痕与雪线在某个瞬间交汇。我突然想起集训那天错过的借阅卡,想起古籍修复室里教授的话——所有残缺都是时光的掌纹,而青春本就是不断修补的过程。
如今每当我经过图书馆,总会在三楼拐角处驻足。阳光穿过新添的落地窗,在《百年孤独》的书脊上投下细碎光斑。有时会遇见抱着画板的她,她依然穿着浅蓝色棉布裙,只是发卡换成了枫叶形状。我们交换着最新借阅卡,像交换时光的钥匙。风穿过廊柱,带起一页泛黄的书签,上面写着:”青春是不断相遇又不断失去的圆周率,无限不循环的错过与遇见,终将抵达圆满。”
暮色中的图书馆亮起暖黄灯光,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季节里相遇。那些未完成的逗号在时光里发酵,最终酿成琥珀色的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