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自习室的呼吸》

《自习室的呼吸》

凌晨一点的自习室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孤岛。我数着第三十七次眨眼时,余光瞥见玻璃窗上凝结的霜花,突然意识到这是连续第七个通宵。金属台灯在头顶投下昏黄的光圈,将我的影子拉长又缩短,像极了这周被揉皱又展平的数学卷子。

前座男生第三次把保温杯摔在桌上时,我正被傅里叶变换的公式困住。杯底磕碰地面的闷响惊醒了趴在桌上补觉的邻座,他揉着眼睛嘟囔:”这都第三次了,要不咱们换座位?”我摇摇头,指节被圆珠笔硌得发白。窗外的梧桐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,却盖不过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——那是我在用微分方程解构焦虑。

第二十三个闹钟响起时,我的手背已经布满被圆规划破的血痕。邻桌男生突然扯下挂满咖啡袋的帆布包,往我桌上拍了两包能量棒:”要不…咱们拼个通宵?”他的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咖啡渍,手指却稳稳握着钢笔。我接过能量棒时,发现他右手无名指有道月牙形的疤,像道未愈的伤疤贴在青春的扉页。

凌晨三点的走廊传来保洁阿姨的拖把声,混合着楼下便利店关东煮的雾气。我盯着微积分课本上跳动的公式,突然发现那些扭曲的符号竟像某种神秘的象形文字。邻桌男生把冻得发紫的双手塞进我袖口:”你上次解的拉格朗日方程,其实可以用泰勒展开转化。”他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棉絮,却意外地清晰。我们开始交换解题思路,草稿纸上的算式渐渐连成星轨,在寂静的深夜里划出微弱的轨迹。

第五个通宵的黄昏,我瘫坐在走廊长椅上啃冷掉的饭团。夕阳透过玻璃穹顶斜射进来,把自习室染成琥珀色。邻桌男生突然递给我个皱巴巴的纸袋,里面装着半块没吃完的蛋黄酥。”上次你教我傅里叶级数,说人生就像无限循环的周期函数。”他挠挠乱糟糟的头发,”但函数总有收敛的时刻。”我们相视而笑,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成连绵的山脉。

第七个深夜的月光像银箔铺满桌面。当我终于解出那道困扰三天的偏微分方程时,邻桌男生已经趴在桌上睡成大字型。月光漫过他手边的咖啡杯,杯底沉淀着半层褐色光阴。我轻轻擦掉他额角的咖啡渍,突然想起上周他教我解的微分方程——原来我们早已在函数的交点处相遇,那些共享的草稿纸、传递的能量棒、交换的解题思路,都是坐标系里交错的隐函数。

此刻我站在空荡荡的自习室,听见空调出风口传来细微的嗡鸣。玻璃窗上的霜花不知何时已经融化,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。邻座男生留下的半杯凉透的咖啡,在桌面氤氲出一片湿润的圆。我摸出钢笔在草稿纸边缘写下:”函数终会收敛,但相遇的轨迹永存。”晨风掀起纸页一角,像在轻轻翻阅时光的扉页。

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06:17,保洁阿姨开始播放早间新闻。我背着书包走出自习室时,看见梧桐树影里站着个穿校服的身影。那孩子正仰头望着玻璃窗上的霜花,像在凝视某种未解的方程。晨雾中传来他轻声的背诵声,混着早春的露水气息:”…函数终会收敛,但相遇的轨迹永存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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