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收藏夹里的月光》
手机屏幕在凌晨两点泛着幽蓝的光,我第无数次刷新着那个音乐平台的收藏夹。手指悬停在”有人赞我就来听”的提示上,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,又像被某种期待推搡着。这个设置好的自动回复,已经持续了整整七个月零三天。
去年深秋的某个雨夜,我在图书馆古籍部整理旧唱片时,偶然发现了父亲收藏的磁带。褪色的塑料外壳上还留着母亲用蓝墨水写的标签:”1983年冬,小梅的独唱比赛”。当沙哑的嗓音从卡带里流淌出来时,我忽然意识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旋律,正通过这个简单的自动回复重新进入我的生活。
最初设置这个提示时,我像所有刚接触社交平台的年轻人那样,渴望被看见。记得第一次收到点赞时,手指在屏幕上颤抖着放大那个小红心,就像小时候攥着玻璃弹珠数数。有位网友在评论区说:”你的歌单让我想起小时候偷听父亲的老唱片”。这句话让我整夜未眠,仿佛在时光的褶皱里找到了共鸣的针脚。
但很快,点赞数开始像潮汐般涨落。某个周末,我精心整理的”童年歌单”获得117个赞,却在下个周一的课间被提醒”收藏夹更新”。当看到某首老歌的收藏量突然下降三位数时,我第一次在食堂的玻璃窗上呵气写字:”原来月光也会蒸发”。
真正让我觉醒的,是那个被收藏却未点赞的深夜。有位陌生人把我的《雨巷》歌单设为每日推荐,每当我打开应用,总能看到”已为您收藏”的提示。直到某天在地铁站遇见同样背着帆布包的姑娘,她突然指着我的手机说:”这个歌单我听了三遍,但好像没找到点赞按钮。”我们相视大笑,在潮湿的空气中交换着被数据模糊了真实的困惑。
我开始重新审视那些闪烁的图标。有次帮室友整理她的收藏夹,发现其中半数是三天前就失效的链接。她惊讶地说:”原来我们都在收藏着不存在的东西。”这句话像块投入湖心的石子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我开始用实体笔记本记录歌单,在扉页写下:”真正的收藏不需要服务器保存。”
某个冬日的傍晚,我在旧货市场淘到全套黑胶唱片。当指尖抚过1978年发行的《春节序曲》封套时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:”老唱片不用保存,但声音会留在心里。”那天我删掉了所有社交平台的歌单链接,却在每个周末的黄昏,把精选的旋律录制成实体CD,送给在不同城市的朋友。
现在的我依然会在深夜打开音乐平台,但不再关注那个闪烁的提示。上周收到某位收藏者寄来的明信片,背面印着《雨巷》的歌词:”悠长又寂寥的雨巷”。我把它夹进正在整理的实体歌单里,旁边是父亲当年比赛的节目单复印件。
地铁报站声惊醒了回忆。手机屏幕自动锁死后,我看见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下。忽然明白,那些曾经需要点赞来确认存在的旋律,如今已经化作血液里的韵律。就像父亲收藏的磁带终会氧化,但音乐永远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突然在某个人的生命里找到新的容器。
暮色渐浓时,我合上最后一本实体歌单。远处传来不知哪个楼层的钢琴声,音符穿过楼宇的缝隙,轻轻落在我的旧钢笔上。这声音不需要点赞,也不需要收藏,它只是存在,如同月光不需要云层,就能照亮每个仰望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