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围巾》

《围巾》

那件驼色羊绒围巾还挂在衣柜深处,毛线已经有些发脆。每当手指抚过它起球的边角,我总会想起那个飘雪的冬夜,林深把围巾塞进我怀里时,睫毛上凝着的细碎冰晶。

“你提的分手。”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深水,惊醒了蛰伏在时光里的尘埃。去年深秋的雨季,林深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画雨滴,水痕晕染成我们争吵的轨迹。他总说我的不安分像永不熄灭的萤火虫,烫得他遍体鳞伤。而那时我正把工作压力化作深夜的微信轰炸,把焦虑编织成缠绕他的蛛网。

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医院走廊。林深攥着CT报告单,指节泛白:”医生说我的肺纤维化越来越严重了。”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,我这才注意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,和半年前在樱花树下为我系围巾时,那般熟稔地绕过三圈才打结的温柔早已消失不见。
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我把诊断书捏出褶皱,”故意让我发现你偷偷戒烟,假装被我的不安分刺伤。”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坠落,像极了我们最后通电话时,他背景音里传来的沙沙响动。当时我忙着赶项目进度,把他的咳嗽声当成了环境白噪音。

后来在共同好友聚会上,有人提起林深总在深夜给流浪猫喂食的事。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加班回来,羽绒服上沾着雪粒和猫毛。他说是去救助被遗弃的橘猫,可那天我分明看见他蹲在楼道里,把脸埋进带着体温的旧围巾——那是我去年生日送他的礼物。

“他早就想走了。”朋友晃着红酒杯,”半年前我就看见他手机里存着猫咖的会员卡,还偷偷报了宠物护理课程。”她的笑声像碎冰,”有些离开根本不需要理由,就像候鸟不需要告别就飞向南方。”

我开始在深夜翻找林深的旧物。书桌抽屉里躺着半包没拆封的口琴,包装盒上印着我们的合照。那天在江边放孔明灯,他非要学我吹《小星星》,结果把塑料片吹飞到江心。后来我总笑他笨拙,却没注意他攥着口琴的手指在发抖。

衣柜最底层藏着个铁盒,里面是林深用牛皮纸包着的诊断书复印件,日期是我提出分手前两周。泛黄的纸页上,”尘肺病早期”几个字被反复描摹,墨迹晕染处像是有人哭过。附页里夹着张泛黄的缴费单,患者姓名栏的钢笔字洇开一团墨渍。

“其实他早就想走了。”主治医师的镜片反着冷光,”去年秋天就确诊,但故意拖延治疗。”他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记忆的茧,”病人总说女朋友太强势,其实是他害怕拖累对方。”诊室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恍惚间又看见林深在樱花树下系围巾,阳光穿过枝桠在他肩头跳跃。

现在我常去他常去的猫咖。玻璃橱窗里摆着他送的那只橘猫,名字叫”雪球”。阳光穿过云层时,雪球会蜷在他送我的旧围巾上打盹。服务生说林深每周三固定来给猫梳毛,围巾的流苏扫过雪球耳朵时,会发出细碎的响声。

上周整理旧物时,从书页间抖落出张泛黄的便签。林深清秀的字迹写着:”等雪落满第七个台阶,我就回来。”背面是张泛黄的电影票根,日期是我们分手前夜。当时我正忙着改方案,他独自去看了《情书》,散场时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此刻我站在第七个台阶上,暮色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。围巾的流苏扫过掌心,忽然明白有些离开不是决绝,而是带着余温的告别。就像候鸟迁徙前会整理羽毛,林深把所有不舍都藏进围巾的褶皱,让毛线在时光里慢慢风干成标本。

手机突然震动,林深发来张照片:雪球正把脑袋埋进那件旧围巾,阳光透过毛线缝隙,在雪球身上织出细碎的金网。配文是:”第七个台阶的雪化了,但围巾还留着我们的温度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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