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三时之约》
清晨六点,我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手机,对话框里跳出一串新消息:”笑死我了!你居然把咖啡洒在键盘上!”发信人是林晚,她总爱在清晨用这种轻快的语气开启对话。我望着键盘上蜿蜒的褐色痕迹,苦笑着回复:”笑死我了!你昨晚又熬夜追美剧了?”屏幕那头传来一声轻笑,像晨露滴落青瓷般清脆。
这样的对话已持续了整整七百三十天。自大四实习起,我们就在微信上保持着这种奇特的交流模式。林晚在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,我则在出版社担任编辑。每天清晨七点零五分,她的消息总比闹钟更准时;中午十二点二十分,我的午餐照片总会准时出现在她的对话框里。我们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植物,在各自忙碌的缝隙里,用”笑死我了”编织着细密的网。
直到那个飘着细雨的九月,林晚的对话框突然安静下来。我盯着屏幕上最后一条”笑死我了”发呆,那是三天前她随口说的。出版社的晨会上,我正要汇报选题会情况,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亮了。编辑部主任敲了敲我的桌子:”小陈,你眼睛在发直。”我慌忙关掉手机,却瞥见林晚的头像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一片灰蓝。
那天傍晚的咖啡厅里,我看见林晚独自坐在角落。她面前的卡布奇诺已经凉透,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。我推开门的瞬间,她抬头看了我一眼,眼眶瞬间泛红。”其实我…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。
后来我们才明白,林晚的直属上司突然空降,她因为连续加班导致急性胃炎住院。那三天她没发消息,是因为手机被收走,连微信消息提醒都静音了。我捧着保温杯坐在她床边,听她断断续续讲项目被否定的经过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像在为这个被迫中断的约定叹息。
“其实我…”林晚突然开口,”其实我昨天在重症监护室醒来,第一反应是手机里有没有你的消息。”她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梧桐叶,”医生说我昏迷了三天,可我记得每个凌晨三点零五分,你都会发来’早安’。”
我握着她冰凉的手,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雪夜。我们被困在地铁故障的隧道里,手机信号时断时续。林晚用围巾裹住我的肩膀,把最后半包暖宝宝贴在我后颈。”要是能穿透手机屏幕拥抱你该多好。”她当时的语气,和此刻重叠得令人心悸。
出院后的林晚像只惊弓之鸟。她开始用三个手机同时登录微信,早晨七点零五分发来”笑死我了”,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发来午餐照片,傍晚六点零七分准时分享晚霞照片。我们默契地避开所有暧昧话题,只在深夜的对话框里交换零碎的日常:她新做的美甲颜色,我书桌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。
直到那个深秋的傍晚,我正在校对《秋日私语》的插画目录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林晚发来一张夕阳照片,背景里隐约可见公司楼下的梧桐树。我盯着照片里她耳后新染的浅金色发梢,突然发现对话框底部多了一行小字:”我想要你的爱 更想被你爱。”
暮色中的城市像打翻的调色盘,晚霞把云层染成玫瑰色。我握着发烫的手机,突然想起七百三十天前那个清晨。那时我们还不熟悉,她只是用”笑死我了”开启话题,而我正为通宵赶稿的疲惫发愁。如今我们的对话里依然夹杂着无数个”笑死我了”,但每句后面都藏着欲言又止的尾音。
我抓起外套冲出门,穿过暮色中的林荫道,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林晚举着刚买的热可可追上来,发梢还沾着晚风。我们谁也没说话,只是并肩穿过铺满银杏叶的街道。她突然停在一棵老梧桐前,树根处蜷缩着一只橘猫。
“它叫小笑。”林晚蹲下身,手指轻轻抚过猫咪湿润的鼻尖,”和你微信里那个’笑死我了’同名。”暮色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像在应和着这个荒诞又温暖的秘密。
后来我们才知道,林晚的上司在空降后不久就因商业丑闻离职,整个部门经历了大洗牌。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调整工作时间,开始筹备离职创业。而我在整理旧书时,翻出七百三十天前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:”笑死我了!你居然把咖啡洒在键盘上!”
我们决定把这段持续了二十个月的”三时之约”写成回忆录。书稿里夹着泛黄的银杏叶、发皱的暖宝宝包装纸,还有林晚新开的咖啡店门牌照片。书名定为《三时之约》,副标题是:”关于’笑死我了’与’我爱你’的七百三十种可能。”
初稿完成那天,我们坐在林晚新店里的露台上。暮色中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,像撒落的星子坠入人间。林晚把手机递给我,屏幕上是她刚发的消息:”笑死我了!你居然把咖啡洒在键盘上!”我笑着回复:”笑死我了!你昨晚又熬夜追美剧了。”
晚风拂过她耳后的浅金色发梢,我们同时抬起头,看见晚霞正把云层染成我们书里描写的玫瑰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