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樱花与松针》

《樱花与松针》

高三那年,我总爱站在教学楼顶层的露台上发呆。楼下林荫道梧桐树沙沙作响,总让我想起物理老师办公室那盆永远开得最早的樱花。记得第一次见到那株樱花时,正值深冬,灰扑扑的枝桠上却缀满粉白的花苞,像被谁偷偷撒了层糖霜。物理老师每天清晨都会提前半小时来浇水,说这花最懂早起的鸟儿。

可我的课桌抽屉里总塞满揉皱的试卷。每次月考成绩单发下来,总能看见同桌小夏的名字稳居前三,而我永远在及格线边缘徘徊。那天清晨,我看见小夏在樱花树下背单词,晨光勾勒出她马尾辫的弧度,像条银色的鱼。她转身时,我看见她手背上贴着膏药——那是昨天通宵刷题留下的印记。

“又在偷懒?”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。小夏正把保温杯里的枸杞茶灌进喉咙,”物理竞赛集训下周就开始了。”她晃了晃手里的错题本,本子边角都被翻得卷了边。我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,她蹲在花坛边给樱花修枝,剪刀”咔嚓”剪掉枯枝时,我听见她说:”花要开得漂亮,得先学会和枯枝告别。”

那天傍晚,我在操场遇见刚结束舞蹈集训的班长。她穿着练功服坐在看台石阶上,脚踝缠着绷带。”下周艺术生联考,”她把冰袋敷在扭伤的脚踝上,”但舞蹈教室的镜子还在等。”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株倔强的芦苇。我突然意识到,那些看似光鲜的影子,都藏着看不见的暗伤。

真正让我醒悟的,是母亲送来的体检报告。医生在备注栏写着:”建议调整作息,长期熬夜会导致免疫力下降。”我望着餐桌上凉透的排骨汤,汤面上浮着层油膜,像凝固的时光。母亲总说:”你爸当年在工地搬砖,凌晨四点起床烧粥,现在还能跑马拉松。”可我连六点起床晨跑的毅力都没有。

那天深夜,我在台灯下翻开泛黄的《瓦尔登湖》,梭罗在湖畔建木屋用了两年,每天只工作四小时。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总在厨房熬药——她不是笨拙,只是把时间切成小块,让每片都晒足阳光。我摸着书页间夹着的樱花标本,花瓣边缘已经泛黄,却依然保持着绽放时的弧度。

三个月后的校庆晚会上,物理老师捧着全国物理竞赛金奖证书走来,小夏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,班长则穿着自编的汉服表演舞蹈。而我站在后台,看着他们光鲜的表演,突然想起樱花树下那个背单词的清晨。原来真正的绽放,从来不是和他人赛跑,而是找到自己的时区。

毕业典礼那天,我收到母亲寄来的包裹。打开是松针标本册,每片松针背面都写着日期:”2023.3.12 雨后松针更青””2023.5.20 晴天松针带露”。”你爸在阿尔卑斯山徒步时发现的。”母亲在信里说,”松树从不和樱花比花期,它们把时光酿成松香。”

如今我站在新公司的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。有人西装革履地奔跑,有人捧着咖啡小跑,还有人在街角画着速写。茶水间飘来现磨咖啡的香气,我忽然想起那个在樱花树下修枝的女孩。或许真正的成长,就是学会欣赏每片叶子不同的脉络——有人三分钟泡面,有人三小时煲汤,但最终都会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,酿出独一无二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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