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七里香敲击记》

《七里香敲击记》

此刻我正坐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耳机里流淌出周杰伦的《七里香》。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,在木纹桌面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忽然间,那些被时光浸润的音符里,竟飘来一串清脆的敲击声。

那是十二年前,我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。每天早晨七点二十分,当早读铃声还未响起,总能听见前桌林远用食指和中指交替敲击课桌的节奏。他总爱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被钢笔磨得发亮的腕骨,像只随时准备振翅的蓝尾鸲。

“啪嗒啪嗒”,这节奏总让我想起外婆家屋檐下的雨滴。那时我刚转学过来,面对全班的学霸们,连最简单的方程式都要咬着笔杆想半小时。林远却会在数学课上突然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音符,把二次函数的图像写成五线谱,逗得我差点把橡皮擦飞出去。

“喂,你听这个。”某个课间,他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。掀开盖子是五颜六色的磁带,最上面那张用透明胶带仔细缠着,写着”七里香前奏”。我至今记得他按下播放键时,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打着节拍,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,在磁带封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圈。

我们开始利用课间十分钟秘密练习。他教我用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的混合节奏模拟雨打芭蕉,我则把英语单词拆解成切分音节。有次值日生忘记擦黑板,我们蹲在讲台边用粉笔头敲击出《七里香》的间奏,粉笔灰混着阳光在空中起舞,像极了电影里魔法时刻的特效。

最难忘的是初三模考后的黄昏。我攥着数学58分的卷子蹲在走廊拐角,眼泪把”解”字晕染成一团墨迹。林远突然从教室后门探出头,校服领口歪斜着,手里举着那张贴满便利贴的磁带。”听,这是给学渣的特别版。”他按下播放键,前奏里多了重拍,像有人轻轻敲着心口。

“啪嗒啪嗒啪嗒”,节奏逐渐加快。我跟着哼唱,忽然发现副歌部分藏着我们约定的暗号——每当唱到”窗外的麻雀 在电线杆上多嘴”,林远就会在教室后排吹响口哨。那天他破天荒没有戴耳塞,任由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。

毕业典礼那天,林远把铁皮盒塞进我手里。里面除了磁带,还有张泛黄的纸条:”真正的音乐不在琴键上,而在你敲击生活的节奏里。”盒盖上他用圆珠笔写着”七里香敲击指南”,列出用不同物品敲击的十二种音色:铅笔滚珠、橡皮擦、三角尺,甚至粉笔头。

高考结束后的暑假,我在老城区的琴行找到林远。他正蹲在钢琴凳上研究如何用脚趾弹奏《七里香》,发梢还粘着去年秋游时摘的桂花。他妈妈是音乐学院的教授,家里堆满各种打击乐器,连猫窝都是用琴谱搭的。

“你猜我现在最擅长什么?”他突然坐直身子,从琴凳下抽出一把小号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已经被他拽到楼顶天台。晚风裹挟着江水气息,他吹响前奏时,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恰好映出七里香的霓虹灯牌。

大学开学那天,我在行李箱夹层发现那张磁带。按下播放键的瞬间,记忆如潮水漫过:教室后排此起彼伏的口哨声,铁皮盒里叮当作响的文具,还有某个黄昏他教我用三角尺敲击和弦时,夕阳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的彩虹。

此刻图书馆的落地窗映出我的倒影,耳机里的《七里香》正在演绎副歌。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敲击声,像谁在用粉笔头模拟雨滴节奏。我摘下耳机望向窗外,暮色中的梧桐树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,仿佛在应和着十二年前那串穿越时空的敲击。

或许每个生命都有专属的韵律,有人用琴弦编织旋律,有人用生活敲打节拍。就像七里香的花香总在雨后弥漫,那些被敲击过的时光,早已在记忆的土壤里生根发芽,每当旋律响起,便开出永不凋零的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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